文／路韋英

任修女二十多年來對我們夫婦、孩子們的教導與照顧，可說是無微不至，陪伴我們渡過艱辛的歲月，謹以萬分感恩之心，寫下其中兩則，與基金會好友們共同分享。

 

之一

我是一個自幼生長在極端重男輕女家庭中的女孩，雖然父母只生我們姐弟二人，但我並未因獨女而得到疼愛和照顧。父親把我當作出氣筒，母親每日捧著弟弟，無暇也無心顧我。在此環境下長大的我，只有藉哭來疏導我心中的委屈、不平、悲傷和怨恨。

 

及至嫁作人婦，每逢受了委屈，我就是眼淚滴個不停，誰知不哭還好，一哭外子竟然拂袖而走，再也不來答理，這一來我就更傷心。想自己的命真苦，小時爹不疼、娘不愛，長大又嫁個鐵石心腸漢，哭得就更無法收拾，但至終我那另一半都不再來理會，更別提安慰我了。有次和鄰居太太聊起，她說：「你的先生真怪，男人像這樣的很少有，我只要一哭，我先生就什麼都投降了。」聽了以後，只有怨歎自己命薄。

等到做了兩個孩子的媽，我依然好哭如故，偏偏老大也像我一樣愛哭，她一哭，她爸爸就大發雷霆：「哭！哭什麼哭，不准哭，快給我閉嘴！真倒楣，娶了個愛哭包，生個女兒更愛哭。」嚇得孩子趕緊閉嘴抽泣，我在一旁心痛不已。

 

老大小學三年級，作了一篇「爸爸的眼睛」登在校刊：「一旦我哭了，爸爸的眼睛就瞪得像金魚，我嚇得不敢哭了….爸爸愛妹妹，因為妹妹很少哭…」隨著歲月流逝，姊妹倆一天天長大，但姊姊和父親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。

 

直到一個偶然機緣，我們夫婦參加華明心理成長團體，有一天在修女的帶領下，外子突然領悟到，他為何討厭「哭」，是因為他的父親經常告誡他：「哭！是最沒出息，最要不得的行為。」這個錯誤觀念，自小植入他內心，根深蒂固，因此只要一見人哭就非常排斥。當他明白了根源來由，以後再見我哭，也能瞭解是在疏導情緒，而坦然接受了。

 

次年，當老大由歐洲回台探望我們時，他跟老大說：「從小因了你的哭，爸爸對你發脾氣，不准你哭，讓你讓了很多委屈，還以為爸爸不愛你，其實是我受了你祖父的影響，認為哭是最沒出息、最要不得的行為，無意中傷了你的心，對不起！乖女兒，爸爸一直是愛你的。」說完他把老大摟入懷中，這時老大又放聲大哭，她老爸也哭了，這一哭化解了老大三十多年的辛酸、委屈，也清除了父父女之間的心結、隔閡。

 

之二

對不起！這三個字，有人說起來輕鬆得很，有的人卻艱難萬分，尤其是我那另一半，要他跟我說聲對不起！簡直比登天還難。

 

記得新婚不久，有一天他得罪了我，本來只要他說聲對不起！一切都會沒事，可是他就是不肯說，而我當時覺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，你錯了，就該說聲對不起！因而他一天不說，我就一天不想理他，開始了漫長的冷戰。每天他下班總會買些好吃的零食給我，我卻不領情，也不去碰那些平日喜愛的食物。

 

他一看這個法子行不通，就搶著幫我做家事，希望我能停止冷戰，但我內心想，我不需要你買零食、買小禮物或幫忙做家事來討好我，我要的只是一聲：對不起而已，就那麼難以啟齒嗎？可是不管冷戰持續多久，那聲「對不起」依然無法出口，最後還是我不忍心應了口，才結束了冷戰。但過了一陣子，舊戲重演，週而復始，兩人都苦不堪言。

 

直到二十年前，我倆在台北參加華明心理輔導中心舉辦的「夫婦懇談會」，我們才明白美滿的婚姻是要靠夫婦雙方努力經營的，生活中起了爭執，當一方發現是自己錯誤時，一聲「對不起」是非常必要的，往往因著這三個字，就能把一場戰爭消弭於無形。

 

當時他雖然瞭解這番道理，但做起來還是十分困難，我們的老師任兆璋修女鼓勵他私底下多練習說這幾個字。又經過了很長一段日子，有一天當我們有了爭執，他居然脫口說了「對不起」，我愣住了，幾乎不敢置信，這三個字好似天籟，使我熱淚盈眶。

 

他有了這第一次的經驗，以後第二次、第三次就不難了。我們長達23年，經常要發生的冷戰再也不會有了。後來凡是碰上夫婦團體聚會，他就會宣傳「對不起」的妙用，那就是「只要輕輕鬆鬆動嘴皮，再也不用買禮物，再也不用做苦功，又省錢、又不花費力氣。何樂不為呢！」